深海之望
期次:2017年第1期
作者:文法学院 陶素樱
海岩一个人坐在蓝色的大海边,万里晴空,海天异常清晰。但是他的心却是雾茫茫的一片。他蜷起双腿,手撑着脸,双眼空洞地望着远方。他想,这无穷宇宙,谁能看得透?不知不觉中,你已经远走。你曾以为自由就是随意拥有,可是到最后,竟一无所有。
他拍拍脸,眼里多了一分忧郁的神色。站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沙,向海浪走去。海浪伴着海风吹来,那声音好似经历了几百年的沧桑,但是海浪除了沙滩的痕迹,其它什么也带不走。海岩一步一步平静地往浪里走,海水渐渐淹没了他的全身。那天林逸溺水时的挣扎,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?
海岩每次走进海水里,都任由海水摆布,感受身体在海里不受控制的状态。张开双手,下沉,下沉,海水挤得他难受,慢慢地,水进入鼻子,但是他是熟悉水性的,会不自觉地憋气,憋不住了,就会往上跃。有时他刻意不憋气,任鼻子难受得快要裂,他张开嘴巴,大口吞起了海水,这时候他能想象到林逸溺水的样子,肯定难受极了———她的手在海水中无论怎么抓也抓不到任何东西,手脚的挣扎没有用,喝水,越来越多的海水进入她的肚子……想着想着,他自己又跃出了海面。伏在海面的海岩用力地拍打着海水,可海水怎么也拍打不走。他对着大海大喊,他觉得整颗心就要瞬间炸裂。# 海岩累了,随海浪滑到沙滩上。他瘫坐着,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林逸的从前。
林逸从来不属于这片海,她只是累了,才逃离到这里。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逸时,她穿着一条飘逸的米黄色的裙子。她站在海边,呆呆地望着远方,静静地,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单纯的静默。海风扬起她的裙子,凌乱了她的头发,她不时撩撩头发,绕到耳后;海浪一次次卷上来又退下去,但她好像没有任何的感觉,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大海。
她与众不同,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,他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接下来的几天,她总是呆呆地站着看远方。他不自觉猜想她在想什么呢,为什么一直站在海边?她在望什么?慢慢地,他居然有些担心她,害怕她想不开,担心自己一转眼她就不见了。于是海岩决定要去认识她。
他想,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远方,那他就出现在她望着的远方吧。那天,他在林逸到海边之前就游到大海的远处,浮在海面上等着,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米黄色的身影,他于是开始回游,带着点激动和紧张。金色的阳光铺在海面,他觉得自己也披了一层光芒,站在海边的姑娘一定可以看到自己。他一会儿钻进海里,一会儿钻出海面,只觉得海天一色,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。
当他到达海岸时,林逸依旧盯着远方看,他抖抖耳朵里的海水,抬头就问:“姑娘,你在看什么呢?我看你在这里看了好多天了?”
林逸只是笑笑,没有回答。
于是他坐在海边就开始说自己在海边成长的故事,说着有时自己就笑起来了,他不知道林逸有没有在听,只顾着自己讲得痛快。他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,直到口干舌燥,林逸才开口:“我来这儿是寻找灵感的。”
原来林逸要参加一个设计大赛,她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,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。她说她一定要赢,为了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,为了她心目中的自由。
想累了,想到办公室的空气都干燥而单调了,她心烦意乱,就逃离到了这里,寻找灵感。但是灵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,越是着急,它越是躲起来。
接下来得几天,他每天到这里陪林逸看远方的大海,陪她在海边走,跟她讲故事。她有时笑,有时沉思,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,静静地看着脚印被海水冲淡。这段时间,海岩欢欣明朗,像个大孩子。
突然有一天,林逸跟他说想潜到海里去看看,他知道艺术的人总有一颗向美的心,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陪她一起去了。
那天林逸穿着潜水服,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。他叨叨地交代了林逸好多应该注意的事项,到了海里才发现林逸是个老手。蓝色海洋,隔绝了世界的喧嚣,只剩下了“咕嘟,咕嘟”的气泡声,那是一个纯净温柔的蓝色世界。他们潜得越来越深,海底的世界也越来越清晰:一群一群彩色的鱼游过他们的身边,大的,小的,有的鱼把他们当成了同伴,跟着他们一起游起来;还有身体晶莹透明随波逐流的水母、顶盔贯甲的虾蟹、喷云吐雾的乌贼、古老的海龟、憨态可掬的海星、聪明灵巧的海豚、昂首挺胸的海马、还有美丽无比的珊瑚、五彩缤纷的海葵、色彩亮丽的海蟹、名贵的海参……林逸没有一点惊讶的神色,依旧只是静静的,不过她看得很认真,好像要把这一切都记在脑子里。看了许久,她似乎突然有了灵感,快速游回岸边,没有留下什么话,就走了。
海岩想,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吧,他不舍,但也为她高兴。
傍晚,拥挤的天空乌云密布,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海岩回到家,一颗心总是不安。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。和着热水,把担心一同咽到肚里。
第二天,海边熙熙攘攘,听说,有一个女的溺水身亡了。他的心“咯噔”猛沉了一下,马上就想到了林逸。于是他赶紧拨开人群挤进去看,可是海边没有一个人,只有沧桑的海浪裹挟着呼叫着的风。
他祈祷只是自己想太多了,林逸肯定是回去了,她已经找到了灵感了,没有理由不走的。
死者就是林逸,据说她是因为创作到一半,却突然想要再次去看看海底的样子,于是不顾暴风雨,一个人潜入海底,不小心被海底的藤草缠住了脚,挣扎了很久好不容易挣脱,但是氧气瓶已经空了,她在翻滚的海水里挣扎了一会儿,就溺死了。
海岩现在依旧常常潜水,有时也会像林逸一样静静地看着海底的一切,他想知道是什么让她不顾生命危险来到这海底。
他知道,是林逸的求胜欲望太强了,可是这无边的海洋,装得下所有,唯独装不下欲望。
直到现在,海岩依旧不明白林逸的深海之望,望的是什么。
那无法忘记的,是她静望大海时的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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